德容公主出嫁之時,雖然雨停了,但是護城河堤坍塌,東大門的橋被沖毀,原計劃從東大門出行的送親隊伍也只能改成南大門。
嫻妃站在城牆上,一直目送德容公主出宮遠去,才哀聲道:「德容,直到出城都沒有再看一眼我這個母妃。」
「娘娘,公主不看你,是怕惹你傷心,公主長大了。」謹言溫聲勸道。
「不,」嫻妃壓低聲音從心底發出一聲痛喊,「她是恨我,恨我沒有去跟她父皇求情,將她留在平江。恨我......打了她。」
最後一句話出口,她眼淚簌簌而下,整個人幾乎脫力。
謹言上前將她扶住,低聲道:「娘娘,大家都看着你呢。」
嫻妃用帕子堵住嘴嗚咽兩聲,終於強撐着站穩了身子。
和眾人一起下了城牆,回到紫雲宮,嫻妃再也忍不住,一頭撲在床上哭了起來。
「德容,母妃不是故意要打你的,母妃是擔心你說錯了話受到懲罰。」嫻妃此時悔的連腸子都青了。昨日她去德容公主的寢殿,原本想着跟女兒說些體己話,但德容全程都是淡淡的。
最後,還是德容說困了,她才訕訕的走了出來。
女兒還是那個女兒,卻再也不是跟她貼心的德容了。
嫻妃哭了一場,似乎終於好些。她重新洗漱過後,才問道:「剛才有誰來過了?」
謹言道:「丞相大人讓人過來告訴娘娘,讓娘娘不要因為德容公主和親之事與陛下置氣,此時,娘娘要更體諒聖上些。」
嫻妃怔愣了好一陣,才慘笑道:「知道了。」
謹言默不作聲的去端了飯菜上來,嫻妃看了一眼,「今日還有新鮮的蓮子嗎?」
謹言:「還有一些,沒有娘娘吩咐,廚房不敢動。」
「我看聖上這幾日面色也不好,今日送德容出嫁時候他眼底都是青的,我給他做碗蓮子羹送過去。」嫻妃起身往廚房走,謹言跟在她後面沒有說話。
蓮子羹要新鮮蓮子做出來才有蓮子特有的清甜。熬製的要時間夠長才綿軟。蓮心要留幾顆,聖上喜歡帶點苦味,但是又不能太苦,多一絲也不行。
嫻妃彎腰站在爐子前,鍋里的水汽將她的臉色蒸騰出一絲潮紅。謹言在後面望着她,此時的嫻妃如同一個尋常人家的婦人,正在為心愛的夫君洗手做羹湯。
這原本最尋常的幸福,但是搬到宮裏,便不知這些面容姣好的女子又會生出什麼樣的毒蛇心腸。
這到底是皇宮的錯,還是人的錯。
謹言有些想不明白。
「好了,」嫻妃用帕子墊着將鍋端下爐子,吩咐道:「你去取一隻小些的將軍罐過來,再將那隻影青寬口荷葉碗拿過來。」
謹言將將軍罐和荷葉碗一起拿過來,嫻妃細心的用勺子將蓮子羹舀入將軍罐中,和荷葉碗一起放在托盤上,「先放一會,等我洗漱完,湯也正好溫了。」
在廚房裏忙了這麼久,嫻妃已經恢復了原來嫻靜溫婉的模樣,「德容也喜歡吃我做的蓮子羹呢,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吃到了。」
嫻妃雖然已經快要四十,但素來保養得當,臉上一直沒有皺紋。但今日,對着窗外透進來的薄光,謹言看到她眼位已經明顯多了兩絲紋路。
嫻妃大概也看到了,她手一抖,慢慢撫摸上自己的眼尾。
過了好幾息,她才起身道:「走吧,這會過去聖上正好午眠起來,喝這蓮子羹是最好的。」
謹言捧着托盤跟在嫻妃身後一路出了紫雲宮。以往熟悉的道路因為很長時間沒來,顯得有些陌生。
嫻妃目不斜視的到了清涼殿,笑着對站在皇上寢宮外的李公公道:「李公公,聖上起來了嗎?」
李高躬身笑着道:「娘娘是給聖上送吃食的吧?聖上這幾日沒有休息好,此時還未起來。」
話音剛落,裏面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,「嫻妃過來了嗎?請進來。」
嫻妃從謹言手裏接過托盤,走了進去。
大殿內簾幕低垂,顯得有些昏暗。
皇上一身寢衣坐在龍床上,看着她。
嫻妃將托盤放在桌上,走到床邊,蹲下身子為皇上穿鞋,「今日臣妾得了一些新鮮的蓮子,想着聖上喜歡吃臣妾做的蓮子羹,便做了送過來,蓮子羹還熱着,聖上趁熱吃。」
皇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,起身走到桌前。
嫻妃已經先一步將將軍罐中的蓮子羹盛在了荷葉碗裏。皇上吃了兩口,嘆了口氣道:「德容和親之事,你當真不怪朕?」
「德容是臣妾的女兒,更是聖上的公主。」嫻妃道:「她是為了我朝百姓去和親,臣妾為她感到驕傲,如何為怪聖上?」
皇上面容和緩了些,「朕就知道,你向來賢惠懂禮,是朕錯怪你了。」
嫻妃輕輕一笑,用手溫柔的為皇上按摩着頭,「臣妾心疼德容,聖上對她的心不比臣妾的少。臣妾知道,德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,聖上只會比臣妾更捨不得。」
皇上嘆了口氣,一把握住嫻妃的手,「知我者愛妃也。那日稷兒跪在殿前,喏,就是那。」皇上伸手一指,聲音不自然的大了些,「他請求朕不要讓德容去和親,在他心裏,只怕朕這個父皇,便是那沒有絲毫情義之人。
他們是朕的兒女,朕如從小看着他們長大,他們在朕的心裏便是朕最親近的人,朕如何不疼他們?」
「聖上,稷兒年幼,等他長大了,以後做了父親,自然能明白聖上的一片苦心。你何苦為了一個孩子的話生氣。」
「我不生氣,我一點也不生氣。」皇上擺了擺手,語氣誇張道:「自從朕當了皇帝,身邊的人都道朕無情,這二十年來,朕已經習慣了,朕為什麼還要生氣?」
「聖上。」嫻妃從後面抱住他,「臣妾知道你心裏苦,臣妾......代稷兒向你賠罪。」
皇上身子一僵,眼眶泛起一絲潮意。
「臣妾知道聖上一直想做一個慈祥的父親,但聖上身上背負着天下,如何只能做德容的父親?」嫻妃淚水滾滾而下,「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,聖上,臣妾什麼也不想,只想陪在你身邊。」
皇上閉了閉眼,臉上掠過一絲慘澹。
好一陣,他才道:「你果真願意為了朕,不跟稷兒去濰州了。」
「不去了,」嫻妃含淚笑道,「臣妾心裏,沒有誰比聖上更重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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